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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極品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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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邊明晃晃的,太陽絞盡腦汁地想跳出雲層,村裏婦女們在拿著竹棍,在山裏細細找著,眼睛瞪得比籮筐還大,偶爾聽到兩聲悉悉索索的動靜,奈何山裏雪厚跑不動,聽著野雞聲也瞧不見野雞的影兒。

有人撐著腰喘氣休息時,便看到山腳的陸建勳提著籃子沿著小道往其他地走,手裏揮著根細枝椏,頑劣地拍打著路側枝頭的雪,不禁喚其他專心找野雞兔子的人,“你們看建勳去哪兒,是不是去其他山頭逮野雞啊。”

老實說,在村裏生活幾十年,沒聽說這片山頭有野豬,她挺懷疑陸建勳的話來著,此刻看陸建勳輕快的拐彎進了山坳,她甩了甩鞋上的雪,以竹棍為拐杖撐著去追陸建勳,她倒要看看陸建勳去哪兒。

李明霞反應快,迅速地跟了上去,回家吵了架後她就進屋睡著了,直到隔壁老周家媳婦喊她來山裏碰碰運氣,她才氣勢洶洶提著鐮刀過來,這時聽到有人嘀咕陸建勳是不是去其他山頭,她想也沒想就連跑帶滑的追上去。

陸建勳不知身後跟了人,經過馬水根院壩外,小順高興地給他抓了把花生出來,叔叔叔叔的喊他,馬水根在院壩裏削竹篾編筲箕背簍,說是拿到公社賣了換錢,前兩年做生意是投機取巧會被舉報抓到公社批。

鬥,隨著土地改革,政策放寬了許多,去公社趕集時,明顯看到農家人擺攤賣東西了,閑來無事,他就這個本事了。

“我忘記問你媽了,你家背簍籮筐有沒有壞的,我多做幾個。”

馬水根刀功很好,削個尖,手帶著刀輕輕往下,整條竹篾又薄又光滑,陸建勳把花生揣在衣兜裏,回他的話,“好像還能用,我回家問問我媽,要的話明天給你說。”

馬水根的院壩清掃得幹幹凈凈,檐廊除了兩根凳子,沒亂堆東西,陸建勳低頭問小順,“小順要不要跟叔去山裏撿雞蛋?”今年忙,馬水根沒來得及養雞,小順吃的雞蛋多是薛花花送的,馬水根拿錢給她,薛花花說雞蛋是給小順補身體的不收錢,小順健健康康長大不辜負她送的雞蛋就行了,薛花花善良,明明兩人沒任何關系,她肯伸手幫自己把,馬水根不感激是假的。

他清楚村裏有人暗暗撮合他們,老實說,馬水根真沒那個心思了,前些年是想找個伴,老了能個說話的人,薛花花有兒有女,他覺得盡心盡力和她過日子,撫養紅英她們,雖說是後爸,將來總不會虧待他,奈何薛花花沒同意。

老實說,有了小順後,他漸漸能明白薛花花的心情了,薛花花要強當年是覺得拖累他才沒答應的,像他現在和薛花花結婚的話,以兩家條件差距,他肯定占便宜了,做朋友挺好的,有來有往,自己好好撫養小順成人,老了也有個寄托。

聽到陸建勳說的,馬水根答了聲好,問陸建勳去哪片山,陸建勳指著右邊,馬水根也不知他去哪兒,和小順說,“你要去就去吧,自己走路,別哭。”

小順喜歡在外面玩,有段時間挨著薛花花天天在村裏亂跑,這邊就兩戶人家,田家娃兒比小順大,不愛帶他,得知能和陸建勳出門,他彎著眼睛,笑得可燦爛了,陸建勳彎腰就把他抱了起來,小順體弱,輕得很,對在部隊長期進行體能訓練的陸建勳算不得什麽,他架著小順腋窩往上,輕輕松松就讓小順坐到他肩膀上,“小順,抱著叔的頭,別掉下來了。”

不遠處的山腳,李明霞目不轉睛盯著院壩外和馬水根說話的陸建勳,和身旁的婦女嘀咕,“咱是不是想多了,他是去馬家的……”話未說完,就看陸建勳轉頭沿著小路繼續走了,李明霞推開兩側的人,高高擡起腿,拔腿就往前跑,劉雲芳她們慢了幾步,瞅著李明霞狂奔的勢頭,劉雲芳罵她,“幾輩子沒吃過肉似的,跑得快有什麽用,要獵物落在手裏才算。”

出門前,她特意背了個大背簍,想的就是逮不到用背簍蓋,蓋勞了也算自己的。

劉雲芳性格收斂了很多,不像往年坐在院壩外扯著嗓門拿周圍幾個生產隊都能聽到的聲音罵人了,更多的是語氣低沈的吼人,聲嘶力竭的方式不適合她了。

聽了她的話,本想大步追上李明霞的婦女們好似恍然大悟,不緊不慢地跟在李明霞身後,經過馬水根院壩,問他借背簍和籮筐,十幾個婦女,馬水根有點嚇到了,問他們是不是有什麽事,所有人默契的說沒什麽事,借來用用,回來的時候就還他。

馬水根家裏就4個籮筐2個背簍1根扁擔,人數分不夠,就有人去向田家借,郝菊活了幾十歲了,上午沒去薛花花家看熱鬧,但陸建勳獵到野豬她是清楚的,聽到有人借背簍籮筐,腦子突然靈光閃過,急沖沖叫上家裏所有人,風風火火追了出來。

郝菊想得簡單直接,以為陸建勳又在山裏獵到大玩意了,背簍籮筐就是去裝肉的,像在豬場搶柴搶糞那樣,誰搶到就是誰的。

幾秒時間,田家上上下下幾口人全跑了出來,田老頭穿著只鞋,挑著水桶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在最前。

後邊是挑籮筐的郝菊,背背簍的田小翠,又背背簍又挑籮筐的田老大……在場的婦女哪個腦子生銹了去驚動田家的,多個人壓力就夠大了,突然多了好幾個人,要從抱團的田家人手裏逮獵物……追陸建勳的途中,劉雲芳偷偷拉攏幾個婦女,和她們說搭夥逮獵物,無論大小多少,無論誰逮到的幾人均分。

年輕點的婦女肯定不想和年紀大的劉雲芳搭夥,劉雲芳跑跑不動,反應又沒她快,搭夥對自己太不劃算了,但想想後邊寸步不離如狼似虎跟著的田家人,勉強的點點頭,只要能逮到野雞兔子啥的,分點出去也無妨,有勝於無嘛。

十多個人,兩分鐘就拉攏了幫派,為了隊伍利益,甚至還分配了別的任務,比如如何給其他人使絆子,不讓他們順利抓到野雞啥的。

陸建勳不知後邊跟著大群人,他藏雞蛋的地方在棵大樹下的雪團底下,上山的路崎嶇顛簸,他放下小順,改為背著他,小順趴在他肩頭,四處打量著周圍的環境,“叔,野豬嗎?”他指著前邊山裏,問陸建勳是不是去打野豬的。

山裏寂靜,小順的聲音稚嫩,跟過來的婦女們個個像打了雞血,豎著耳朵聽陸建勳如何回答。

奈何樹上的雪抖落了兩坨,蓋住了陸建勳的聲音。

不過只要陸建勳進山,她們這麽多人還怕搶不贏他?以劉雲芳為首,幾個年紀大的老婆子走在最前,你擠我我擠你,生怕被對方搶先了半步,小動作不停,但誰都沒出聲爭吵,路上就達成共識,盡量閉上嘴不讓陸建勳察覺走人跟著,陸建勳是個人精,發現她們跟著的話,沒準就放棄不去山裏了。

幾人你屁股抵著我屁股,你手攔著我胸,我手擋著你肚子,睚眥欲裂表情猙獰的不給對方超過自己的機會。

陸建勳走得很快,她們堵擋攔著其他人的同時,目光死死望著幾米遠外的陸建勳,看他走到棵大樹下,放下小順,隨意掰斷了根枝椏就開始刨地,嘴邊兩側咧著,笑容扭曲,很像誰講過的故事,有個夢游的漢子,天天半夜起床刨土,連續刨了幾天,硬是刨了個墳出來。

這一秒,陸建勳在她們眼裏就是刨墳夢游的漢子,暗中較勁的老婆子們驚恐地縮回手,只看小順高興地撿起地上的雪搓雪團,而陸建勳繼續刨啊刨啊,沒刨多久,雙手捧起幾個雪團輕輕地擱在籃子裏。

等等,雪團?劉雲芳精光一閃,憑她多年經驗,陸建勳捧著的不是雪,是蛋。

她攢著勁兒,正欲使出吃奶的力氣往前沖,旁邊突然伸出只手拍打在她臉上,“雞蛋,看見沒,是雞蛋,山裏的東西果真不少。”

郝菊興奮又激動地小聲吶喊著,劉雲芳擡腳踹上她的腰,喊了兩句就往前沖……十多個雞蛋,陸建勳檢查過了,有兩個壞的,他剛把雞蛋裝進籃子,就聽到山下不遠處有聲音,扭頭一看,媽呀,好多雙黑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瞪著自己,就像黑夜裏趴在墻壁上的蝙蝠,眼神亮得滲人,他提起籃子,緊緊藏在身後,表情有點兇,“大白天的你們想嚇死我啊。”

難怪上山時總覺得背後有聲音,他以為是野雞兔子亂竄呢,沒想到是群大活人。

“建勳,是我,明霞嬸子,大白天有啥嚇人的,我看你背著小順神神秘秘的,這不跟過來看看嘛?”李明霞自認為沒和薛花花家鬧過什麽矛盾,她目光貪婪的走上前,不清楚陸建勳撿了多少雞蛋,但她知道陸建勳的蛋是從地裏刨出來的,回眸喊田小翠,“沒看到建勳在地裏刨出雞蛋了啊,楞著幹什麽,趕緊刨啊。”

一語驚醒夢中人,帶了鐮刀的婦女們不約而同沖向陸建勳身邊,不由分說舉起鐮刀就刨了起來。

嚇得陸建勳抱著小順跑得遠遠的。

20多個人,像被人施了魔法似的,劈開腿,彎著腰,臉貼著雪地,不斷地刨,刨幾下又跑到他刨的坑邊,似乎在對比什麽,回到位置再刨幾下,隨後趕緊去別的地刨,陸建勳不知她們怎麽了,惶恐地抖了個激靈,小順反倒不像他害怕,張著小嘴問他,“她們是在挖野菜嗎?”他記得薛花花帶著他上山挖野菜就是這樣的動作,不過薛花花不會揮著鐮刀亂挖,而是看見野菜了才揮刀,也不是所有的野菜都要挖根。

小順很困惑。

而李明霞郝菊她們同樣也很困惑,刨了幾分鐘,手酸疼發麻連雞蛋的影兒都沒看到,為什麽陸建勳刨出來的是雞蛋,她們刨出來的是泥土。

沒天理啊。

劉雲芳很不想和陸建勳說話,她看著薛花花兒女心頭就不舒服,但連續刨出3個坑都是泥,她撐著又酸又僵的腰直起身,問陸建勳,“你的雞蛋哪兒來的啊。”

“你們不是看見了嗎?”陸建勳覺得莫名奇妙,偷偷摸摸跟在自己後邊,但凡眼睛沒瞎就看到過程了吧,有啥好問他的啊,他和薛花花說了上山是撿雞蛋的,沒有抓野雞兔子的興趣,現在雞蛋裝進籃子了,他牽著小順準備往回走了。

劉雲芳錘了捶泛疼的腰,年紀大了不服老不行,才幾分鐘時間腰桿子就受不了了,她眼睛轉了轉,突然叫住陸建勳,“建勳,還抓野雞不,嬸子給你打下手,抓來的野雞咱對半分怎麽樣?”陸建勳有力氣,跑得快,自己有背簍,給他打下手正合適。

陸建勳側目,像看傻子似的看著劉雲芳,手反指著自己,“嬸子,你覺得我像是需要人打下手的?”昨夜他赤手空拳都能弄死野豬,需要劉雲芳幫他,太侮辱人了吧,劉雲芳除了嗓門大能吼之外會些啥啊,退萬步講,即使真的要人打下手,他喊他媽不好非得喊個外人哪。

劉雲芳被陸建勳鄙視的表情氣得火大,揮了揮手裏的鐮刀,怒吼,“行,你現在出息了,看不起我們這群老不死的,以後我要說這種話要我天打雷劈,我就不信我自己逮不到了。”

說完,獨自氣沖沖的往山裏走,陸建勳撇嘴,心道我又沒說你是老不死的,你自己要天打雷劈就天打雷劈唄。

更深的山獵物多是肯定的,見劉雲芳不刨雞蛋了,其他人也直起身,繼續往山裏走,路上,她們看見雪地有血跡,聯想陸建勳弄死的野豬,所有人興奮不已,順著野豬的血跡繼續前進,仿佛走下去就有無數的野雞兔子野豬跳進他們背簍籮筐裏來,人們臉上透著興奮的光芒,比秋收還來勁兒。

而陸建勳呢,牽著小順走了幾步,小順要拉屎,作為農村人,屎對莊稼來說是很珍貴的肥料,他抱著小順掉頭,走向李明霞她們剛刨出來的坑,挑了最大最深的那個坑,脫了小順褲子,讓他蹲著拉,放心大膽的拉,拉完了埋層土,明年這兒的草會長得特別好,砍回家做柴燒最合適不過。

農村人很少有用紙巾擦屁股的,反正他們不用,拉了屎都是用削好的竹片,左右刮兩下就好了,在外邊拉屎的話就扯葉子或者草用,像蒿草的葉子,軟軟的,擦屁股特別舒服,可這個季節,山裏都是些雕零的樹木,他哪兒給小順找草去,周圍轉了圈,只扯著幾根葉子枯黃的蕨草,不過也沒其他辦法了,他抓起把雪混著葉子搓了搓,搓掉朽的地方,將就地給小順擦屁股。

草涼涼的,小順起了身雞皮疙瘩,陸建勳給他擦了兩遍,確保擦幹凈了才給他提褲子,記得東東小時候拉屎,他有兩次沒給他擦幹凈,直接沾到褲子上了,弄得褲子不得不換下來洗,連著兩次後,東東就不讓他擦屁股,嫌棄他擦不幹凈,說陸紅英洗褲子都罵人了。

有了那次記憶,這次陸建勳給小順擦得特別幹凈,保證回家馬水根不會罵人。

剛推土把坑填起來,就聽到山裏傳來振聾發聵的尖叫吶喊聲,他和小順面面相覷,完全不知發生了什麽,而尖叫聲持續高分貝劃過上空,陸建勳覺得自己的耳朵快被震聾了,等他抱起小順準備回家,山裏踉蹌的跑出幾個面色發白衣衫淩亂的婦女,令他驚訝地是,年紀大的劉雲芳歪歪扭扭也在其中。

“媽呀,有怪物啊,救命吶,救命吶…吶…吶~”劉雲芳的聲音持續尖銳的飆升。

陸建勳好怕她因此斷了氣死去。

除了劉雲芳,田家人也啊啊啊尖叫四處跑,身形搖搖晃晃,灰頭灰臉的模樣像喝了假酒發酒瘋的醉鬼。

劉雲芳抱著頭,每跑到棵樹下就往上跳,雙腿盤著樹,使勁往上沖,沖不上去趕緊下來又跑,半秒鐘都停不下來。

劉雲芳真的嗓子眼都快跳出來了,活到這麽大歲數,沒見過這麽害怕的事,她本來是和陸建勳慪氣死命往山裏走的,走著走著,突然聽到前邊交疊的樹後有‘豐豐豐’的聲音,這聲音聽著有點熟悉,她沒立刻想起來,直到走近了,兩只黑不溜秋的豬頭兇狠的朝她伸了伸鼻孔,她才意識到自己面前的是什麽。

後邊的人還在碎碎念著,不時刨幾下地。

她不敢呼吸,若無其事的轉過身,走了兩步,撒腿就跑,啊啊啊啊,野豬沖來了。

其他人被劉雲芳的動作嚇得跳了起來,隨即看兩頭野豬邁著腿沖過來,尖尖的嘴巴大張著,露出兩排恐怖的牙齒,她們啥也顧不得了,丟了籮筐背簍趕緊逃命,野豬,比她們想象的還醜陋恐怖,肉不要了,再多都不要。

有兩個婦女跑太快崴了腳,被野豬撕扯了兩塊衣衫,兩人花容失色,不知哪兒來的力氣,直線往前沖,越過劉雲芳,直直沖到了陸建勳腳下,臉貼著地,雙手扒著陸建勳的腿喊救命,“救救我啊,救救我,我不想死啊。”

兩人溜得是最快的,幾秒的時間,其他人也跑到了陸建勳跟前,慘白著臉喊救命。

不知是不是有了主心骨,劉雲芳她們跑到陸建勳身後才敢喘氣,野豬沒有追出來,在場的你看我我看你趕緊看看有誰沒沖出來的,好在,死亡面前人的求生欲是無限的,都跑出來了。

“好恐怖,好恐怖,建勳,你沒看到,有兩頭,好恐怖……”每個人都被嚇得說不出清楚話,不斷重覆著好恐怖好恐怖……陸建勳沒說話,看看籃子裏的雞蛋,不疾不徐的彎腰背起小順,估計上山累著了,他脫下外套,把小順裹在自己後背,衣袖從肩頭到腋下,繞到胸前打了個結。

見他這樣,其他人安心不少,正想癱坐在地好好喘口氣平覆下心情,雙腿沒來得及彎,只覺眼前有道黑影閃過,伴隨著一聲尖叫,“啊啊啊啊,好恐怖啊,野豬來了……”眨眼的功夫,陸建勳已跑出十幾米遠了。

在場的人身後‘豐豐’的聲音再度響起,所有人再次露出驚恐驚懼的表情,驚天動地的吼叫兩聲,撒腿拼命跑,“啊啊啊,救命啊,救命啊。”

“建勳,救命啊,建勳啊啊啊啊“不要追我不要追我不要追我。”

人人拼盡全力的奔跑著,不敢回頭,把全身力氣聚到腿上,瘋了樣的往山下沖。

腳下,卷起無數的雪沙,像無數戰馬踏過後揚起的沙塵,滿心歡喜的進山本來以為有野雞野豬等著,不成想長得這麽猙獰恐怖,眼看陸建勳跑得快沒影了,大家夥心裏的恐懼更甚,吶喊著尖叫著,面如死灰的顏色。

陸建勳按住衣服繩子,拿出演練逃生的勁頭撒開腿拼力跑,籃子裏的雞蛋也顧不得了,橫沖直闖的跑出了山,害怕野豬追過來,又快速跑了兩條小路,直到確認自己站的位置哪怕野豬沖下山自己也有時間逃跑他才松了口氣,弓著腰,雙手撐著膝蓋大口大口喘氣,背上衣服裏的小順不知發生了什麽事,陸建勳跑得越快,他笑得越大聲,簡直和身後的鬼哭狼嚎形成了鮮明對比。

他把兩只衣袖的結重新打過,緊緊貼在自己胸膛後才問小順,“好不好玩。”

無知者無懼,差點把命都交代在裏邊了,小順還笑得出來,他不禁嘆了口氣。

“好玩,好玩。”

背上的小順特別興奮,蹦了蹦腿,喊陸建勳繼續,陸建勳托著他的屁股往上擡了擡,額頭滿是汗,“等會再來。”

陸建勳在部隊各方面表現杠杠的,他自己不覺得,只覺得等了好久喊救命的聲音才近了。

最先下來的是田家的男人,他們個個連跑帶摔的慌不擇路,有人跑左邊有人跑右邊,田老頭看到陸建勳在不遠處站著,露出了久旱逢甘霖的喜悅,“建勳,建勳哪,你別跑啊,救救叔啊。”

他的聲音驚醒了很多人,紛紛朝陸建勳湧來,陸建勳目光盯著山裏,白雪皚皚的山間,沒看到野豬沖下來的身影,他微微吸了口氣。

“建勳哪,救命啊。”

田老頭喘著大氣,跑到陸建勳身邊後死死抓著他衣服,“建勳哪…”抑揚頓挫的喊聲讓陸建勳莫名想到了薛花花,他們幾兄妹喊薛花花常常帶著當下的情緒,“媽呢,媽吶,媽誒,媽媽誒,媽啊,媽哪…”不同的尾調表示不同的情緒,而田老頭喊他時的語氣,很像臨死前的最後掙紮以及無奈,陸建勳抽回自己的衣服,繼續望著山裏。

又過了會,大部分人都下了山,劉雲芳搞得特別狼狽,來不及喘口氣就罵陸建勳貪生怕死見死不救,又坐在地上哭,除了劉雲芳,好幾個婦女也癱坐在地抹眼淚,陸建勳瞄了眼籃子了雞蛋,他跑太快了,雞蛋飛出去了幾塊,剩下的都碎了,蛋清流得滿籃子都是,蛋黃也散了,他和劉雲芳吵,“我的雞蛋碎了我還沒埋怨你們呢,沒事去山裏找惹野豬做什麽,要不是我跑得快,我被咬死你就高興了滿意了?”如果知道小順拉個屎會面臨被野豬追的危險,他寧可讓小順拉在褲子裏也不會讓他去澆灌勞什子土地。

“你…”劉雲芳擡手顫顫巍巍指著陸建勳,沒想到他這麽厚顏無恥,不是軍人嗎,危險面前竟然拋下她們自己逃命,完了反咬自己口,劉雲芳差點沒氣得暈過去,繼續罵陸建勳,“你有臉說嗎,是你帶咱進的山,咱要有點事也該你負責,信不信我寫信去部隊告狀,說你不顧人民安危,自己逃命。”

“呵。”

陸建勳氣笑了,“我帶你們進的山,我啥時候帶你們進山了,知道你嘴巴厲害,要去部隊告狀就去,我要怕你我就不姓陸。”

媽的,要不是她們進山,自己和小順也不會被野豬追,他沒要劉雲芳負責,她竟反過來要告自己的狀,野豬啊,你咋不把劉雲芳撕來吃了算了,這種人的肉肯定很有嚼勁。

劉雲芳還在哭,不知是累的還是嚇的,她的臉白得可怕,嘴唇顏色烏青,罵陸建勳的同時,不時瞥向山裏,生怕不留神野豬又沖了下來。

十幾個婦女裏,被野豬咬了兩口的有好幾個,嚴重的留下了牙齒印,輕微的也破了皮扯爛了褲子,幾個抱頭痛哭,哭得特別厲害,陸建勳不喜歡女人哭哭啼啼的,轉身就走,他剛動,周圍的人瞬間像打了雞血似的站了起來,濕潤的眼眶還帶著害怕。

他打了個哆嗦,擡腳就走,哭聲即刻停了,紛紛喊著他的名字往他身邊湊,左右兩邊的衣服被她們用力拽著,陸建勳皺著眉,不知道她們又抽什麽瘋,自己走兩步她們腳後跟立馬跟上,自己停下,她們跟著停下,陸建勳試著抽回自己的衣服,撕破了都沒抽回來。

這樣的狀況,持續到經過馬水根院壩,他放下小瑞,問馬水根要了個完,蛋清從籃子縫隙滑了出來,但籃子裏還有些,裝得了多少是多少,雞蛋弄成這樣,他也不準備帶回家了,留給小順吃。

他斜著籃子往碗裏倒剩下的蛋清蛋黃,其他人像被抽幹力氣似的坐在院壩沿的石頭上,個個抽抽搭搭的啜泣著,馬水根註意到有人受了傷,問陸建勳怎麽回事,陸建勳下巴指了指山裏,“遇到野豬了,被野豬咬的。”

那兩片山有野豬在整個豐谷鄉公社不是什麽秘密,陸建勳年紀小可能沒聽過,馬水根小時候就聽村裏人說去山裏打獵的事,村裏有幾個本事的經常上山,偶爾會遇到野豬,他們都不獵野豬的,野豬塊頭大,擡下山會驚動地主,被地主知道他們偷偷上山,野豬肉吃不了不說,還會扣他們糧食,所以他們只撿雞蛋逮野雞兔子。

這兩年,其他生產隊的人也在山裏逮到過野豬,不過野豬不是說逮就逮的,好幾個男人拿著豬草逗野豬跑,等野豬跑累了他們將它圍起來……逮只野豬,有時要消耗兩天時間,陸建勳能逮到野豬,真的是運氣好。

陸建勳從沒聽說過這些事,陸建國提到分野豬的生產隊,多是形容喜樂融融全村振奮的場面,以及野豬肉如何如何美味,他不知道,為了逮野豬要消耗這麽多時間體力,想想也是,從他發現野豬到他扛著野豬回家也花了好多個小時呢。

他愈發慶幸自己剛剛在山裏沒有腦熱看著豬肉就往上沖,否則他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天邊,明晃晃的光斂去,太陽消失得無影無蹤,坐了會兒,隊上來了人,隔壁生產隊的人也有,說是聽到山裏有人喊救命,圍著自己生產隊轉了圈沒聽到有什麽事就跑到這邊來問了,馬水根搬了凳子出去,婦女們還在哭,陸建勳在馬水根家洗了籃子,不參與他們的話題。

倒是劉雲芳咬著自己不放,硬說自己帶她們上山的,自己要負責,陸建勳整個人都有點蒙,他啥時候帶他們上山了,他是去山裏撿雞蛋的好嗎?和劉雲芳對質幾句又吵了起來,在場沒上山的男同志聽出些味道,女同志們心眼小愛貪便宜,肯定看陸建勳進山以為是去山裏逮野雞兔子的想跟著撿便宜,哪知道遇到野豬,跑得快沒受傷,跑不快的就遭罪了。

陸楊是隊長,好幾個人說聽出劉雲芳的聲音,他趕緊過來看看,聽了陸建勳的解釋後,他說劉雲芳,“媽,建勳又沒拿刀架在你脖子上喊你進山,你自己跟著要去,出了事咋怪在人家頭上。”

劉雲芳潑辣不講理是出了名的,陸楊深有體會,他和陸建勳說,“這事和你沒關系,你別想太多啊。”

陸建勳不高興地撅起嘴,到底沒說什麽,甩幹籃子的水,提著就回了家。

院壩裏坐著許多人,都在議論怎麽抓野豬,又怕野豬兇殘,別到時候吃不著豬肉還把自己搭進去了,要知道,被野豬咬的傷口觸目驚心恐怖非常呢。

受傷人群裏,李明霞傷得算是慘的,本來她沒被野豬咬的,哪知自己驚慌失措碰到樹幹了,額頭破了皮不說,倒地後爬起來的反應慢了,被沖過來的野豬咬住了腿,野豬的頭黑不溜秋的,嘴巴尖銳,咬住它後用力把自己往山裏拖,她嚇得嗓子發不出聲,連喊救命的力氣都沒有,不知在哪兒抓著坨黏噠噠的蛋,揮起就往野豬頭上砸。

估計聞著味兒,野豬伸舌頭舔了兩下,也就在那空檔她才抽回腿,全力跑下了山。

只要回想當時的情形,她就忍不住脊背發涼,腳底冒汗,待看到自己老頭子,鬧死鬧活要回家,待不下去了,待不下去了,她要回家。

山裏有野豬,人人都想吃肉,但看好幾個人被野豬咬傷,真有膽再上去的沒幾個,這兩年條件好點了,村裏又剛分了肉,沒人舍得把命搭出去,陸楊是隊長,本來想問問有沒有人感興趣,幾家人合夥去山裏,到時候野豬肉幾家分。

他年輕,有力氣,心頭不怎麽害怕。

但劉雲芳說什麽都不讓他進山,又使出自己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殺手鐧,威脅陸楊,他如果去山裏,她馬上跳河自殺。

寒冬臘月的天,河面結了厚厚的冰,她想跳也要她跳得進去,陸楊沒把劉雲芳的話放在心上,仍然問了幾家人,可都沒膽子,寧肯好手好腳活著也不想吃野豬肉。

陸楊這才作罷。

仁安村生產隊的人在山裏被野豬咬的事傳得很快,口口相傳,越傳越誇張,逢晚上村裏有老人過世,關於野豬的恐懼越來越厲害,有說野豬高大威猛咬掉人一條腿的,有說野豬咬死了人的,肚裏的腸子肝臟都咬出來了……半天時間不到,五花八門的故事傳開了,陸明文他們回來聽到的是就是這個版本的野豬故事:山裏有野豬,千萬別進山。

他和陸德文都沒當回事,回到家看欄桿掛著兩排野豬肉,陸明文眼睛亮得不行,得知是陸建勳進山弄的,陸明文更為熱血,飯桌上不斷地問陸建勳要不要再進山,他也去,三兄弟裏,他體格是最瘦弱的,陸德文學的航天專業,體能要求嚴格,不像他,天天在實驗室,會打針就行了。

“四弟,咱逮到的話殺了拿到縣城賣,這幾天豬肉價格貴,能賣不少錢呢。”

陸明文除了在學校讀書,偶爾也會出去掙錢,大概知道市場行情,從前市面上不準公開買賣,現在不同了,北京大街小巷開了好多家館子,政府不管的,縣城下車後,他們看到車站有賣茶葉蛋的呢。

做生意不再是違法的事兒了。

陸建勳偷偷看薛花花,老實說,他也想再進山,兩頭豬,比薛花花忙活整年都還強,薛花花天天圍著豬場轉悠,年底分的豬肉並不多,聽說為了豬頭還有人在背後說閑話來著,何必呢,就家裏的情況,薛花花不幹活他們幾兄妹也養得起她,何苦給機會讓人笑話。

“媽,你說呢?”他征求薛花花的意見。

陸明文和陸德文殷切的望著薛花花,雙手規規矩矩地搭在桌上,像小學生專心聽講的樣子,薛花花嗯了聲,“想去就去吧。”

薛花花了解他們,自己不答應,他們也會偷偷摸摸的去,陸建勳背著她削竹尖以為她不知道啊。

“好,咱明早就進山,大哥,你們都聽我指揮,我要喊跑的話你們可別拖後腿啊。”

打不贏就跑,要給陸德文和陸明文充分貫徹這個意識,來日方長,留著命比什麽都強,他問陸紅英,“三姐,你要不要也去,不是我吹牛,我在部隊不是白練的。”

陸紅英低著頭,攪了攪碗裏的粥,挑著眉,“我不去,你跑得快,野豬追不上你來追我怎麽辦?”陸建勳在部隊的作風如雷貫耳,她還有不了解他的?等著吧,明天幹活的絕對是陸德文和陸明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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